天涯路:雪女
1
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塞满了棉花,突然,流水般的琵琶声缓缓灌入耳朵。沈凉睁开眼,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天鹅绒毯子上。他摸了摸额头,全是汗水。
“你醒了。”一个穿着腥红斗篷的女子抱着琵琶走来,她眉目寡淡,却有一种清冷又摄人心魂的美。
“鬼……音?”错乱的记忆开始恢复,沈凉用力抓着头发,“之前的宫殿都是幻象对吗?是你们为了引诱我跳入药池而……”
“嘘……”女子伸出食指在嫣红的唇边摆了个禁声的手势,眼波流转。待到沈凉安静下来,她竟正对着他解开了斗篷,衣裙是半透明的薄纱,可以清晰看到胴体美妙的轮廓。
沈凉尽力遏制住自己讶异的表情,依旧盘腿坐在毯子上。
“先生可知道欢喜禅么?”鬼音半跪在地上,嘴唇贴近了沈凉的耳朵。
“未曾见过。”沈凉狡黠地笑了,顺势搂住了她的腰,“姑娘这是要演示给在下看么?”
“先生真是个聪明人……”鬼音笑着,整个身体软软滑入了沈凉怀中,如游蛇一般缠绕起来。
突然,沈凉猛地抬起手,一把擒住了鬼音的右手腕,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。只见她那被抓起的右手呈现诡异的青紫色,泛着森森寒光。
“你竟练成了冰魔掌!”沈凉松开手,一把将她推开,“想把我整个人冻成冰块对不对?”
一瞬间,天鹅绒毯子消失的无影无踪,沈凉发现自己坐在冰河岸边,身后是连绵的雪原。
鬼音伏在雪地上,过了很久方才抬起头,乱发在寒风中飞舞。
“我就不信你这家伙没有弱点!”她咬牙切齿从地上爬起,“不如……让我去你心里看看吧……”
流水般的琵琶声再度响起,灿烂的光芒从沈凉眼底闪过。记忆如洪水般倾泻,一时令他失去了重心,仿佛灵魂脱离了肉体,漂浮向了遥远的曾经。
2
好像……是很多年前的景致。
小镇安静沐浴着夕阳,秋风卷挟着落叶,青石板路旁盛开的一丛丛黄色野菊花。一弯拱桥横过潺潺流水之上,桥下是三三两两拍打衣服的姑娘。一个穿着干净白色衣裤的小少年安静坐在河边,望着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太阳,目光中透露着大人才有的忧郁。
一群穿着蓝布衣裤的孩子们打闹着冲出学堂,穿过蜿蜒的巷道,沿着小河奔跑。
突然,一个高大黝黑的少年停住了脚步,神秘兮兮道:“瞧啊,那就是妖怪的儿子!瞧他的衣服,还有那张惨白的脸,不愧是妖怪的种……”
“妖怪的儿子?他不就是天天坐在学堂角落里的那个怪胎么!他叫什么来着?”
“沈凉。名字也是够怪的……”
小沈凉攥紧拳头站起了身,对着那帮少年吼道:“我不是妖怪!”
“不管你是什么东西,反正你娘是妖怪!大人们都这么说……不信?那你为什么没有爹?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你们都是妖怪,早就走喽!”少年们不怀好意地笑了,“妖怪和人怎么生的儿子?你回去问问你娘呗……”
“不许你们说我娘!”小沈凉只觉得血液贯穿到了头顶,一拳头砸在了为首的小虎脸上。很快,他的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圆滚滚的大包。
“小杂种竟敢打人!”小虎捂着头咆哮,“都给我上,给我打死这个小妖怪!”
一帮半大的孩子一拥而上轻易将瘦弱的小沈凉打倒在地。拳头如雨点般打来,他只有抱着头蜷缩成一团,承受着身体与心灵的剧痛。不知过了多久,那帮孩子终于消了气,对着他撒了泡尿后扬长而去。
小沈凉干净的白衣裤已经污渍斑斑,甚至撕裂得不成样子。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,捂着红肿的眼睛向镇子外跑去,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涌出。
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?
跑着跑着,他突然狠狠撞到了一个人怀里。抬起头,他看到了母亲焦急的脸。仔细端详着,那张脸确实与众不同,皮肤太过于苍白,甚至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密布,眼睛又大得不寻常,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。
“阿凉又被坏孩子欺负了么?”母亲蹙着眉,心疼地拉起他的小手,“走,带娘去找那帮孩子!”
“还不都是因为你!”委屈与酸楚一起涌上心头,小沈凉猛地甩开了母亲的手,“为什么我没有爹?”
“你,你爹他……走了。”
“我不信,你们都是骗子……”
母亲一怔,用力将他抱在怀中,颤声道:“娘不会离开阿凉的,阿凉要相信娘啊!”
这时,巷子口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探出了头,默默注视着他们的背影,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。
“白色的光芒呦,看来的确是个道行很深的家伙呢……”男人喃喃自语。
3
母子二人住在远离城镇的深山里,据说这栋宅院是母亲家祖业,而两人也是靠祖上遗留的银钱过活。宅子不大,但布置的整洁有序,一年四季洋溢着花草清香。
“娘,你不是妖怪对吧?”小沈凉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子前,认真凝视着母亲。
母亲愣了愣,温和地笑了,道:“阿凉,你觉得人和妖怪的区别是什么?”
“妖怪……”他一时想不到描述的词句。
“人与妖怪同样都有心,都有爱,都值得被爱。”母亲摸摸他的头。
“可是,他们说妖怪是坏家伙,会吃人!”
“人与妖怪都有善恶之分,有时候人也会吃妖怪,甚至人也会吃人……”
次日,下了学堂,那帮挑事的少年们再度包围了小沈凉。
“喂,小杂种,我们昨天可都看见你那妖怪娘了。”小虎道。
“你,你们没走?”
“哼,谁叫你嘴硬,我们偏要看个究竟!这回大家伙都能作证,你娘就是个妖怪样子,难怪天天猫在深山老林……”
“呵呵,她怎么可能是妖怪……”小沈凉冷笑了下,仰起头不让泪水掉下来,“她那么笨,想给我缝个衣服手指都会被扎得血淋淋,做的饭又难吃,看见什么兔子呀松鼠呀都要大呼小叫,唉……妖怪有这么弱的么?”
“既然如此……”少年露出诡异的笑容,“那你就给我们证明一下她不是妖怪呗!”
“你们要怎么证明?要来我家么?”
“不用,很简单,如果她是妖怪,那你也就是妖怪。我们去找个道士让他判断,若是他说你不是妖怪,我们保证以后永不再招惹你!你敢不敢去?”少年们挑衅地望着他。
“去就去,谁怕谁!”
道观在城郊的荒野里,门庭冷清,只有一个黑袍老道悠然躺在门边的竹椅子上。
孩子们一把将沈凉推向了道观,对着老道嚷道:“道爷,就是他,看看他是不是妖怪!”
老道斜眼打量了他一番,笑道:“很简单,我这里有一面照妖镜,还需这位小哥随我进去。”
“把镜子拿出来不行么?”小沈凉问。
“哦……那可不行,镜子有一人多高。”
“你不会是怕了吧,现在滚回家找你那妖怪娘还来得及哦。”孩子们对着小沈凉起哄。
“我才不怕!”小沈凉咬咬牙,跟着老道走进了道观。
明明天还未全黑,道观里却漆黑一团。迈过高高的门槛,他只觉得寒气逼人,不禁打了个寒颤,心中弥漫起无以名状的恐惧。
“道爷,镜子在哪……”寂静的黑暗里,他伸手胡乱摸索着。
就在他的脚落入屋内正中一隅时,忽然从四面八方射来数道强光,照得屋子亮如白昼。环顾四周,他惊恐地发现墙壁上贴满符咒,俨然是道家降妖阵法布局。
突然,数条猩红炽热的绳索从屋顶而降,牢牢将他捆住。滚烫的绳索烧穿了他的衣服,在皮肤上烙下无数血痕。
“啊——”小沈凉痛苦地嚎叫,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铁鞭抽打。
老道一改慵懒的模样,狰狞地吼道:“快快吐出内丹来,小妖物!不然,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……”
孩子们已吓得跑散了,只剩下小虎哆哆嗦嗦扒着门边,道:“道,道爷,你让我们带他来的时候可没说要这样做啊,他,他会死的……”
“小兔崽子……爷爷又不是没给你们银子,现在又想反悔,来充英雄了?”老道啐了一口,“滚!不然连你一起杀了!”
小虎吓得尿了裤子,连滚带爬出了门,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
4
炽热的铁索越收越紧,将小沈凉烫得皮开肉绽。鲜血不断从糜烂的伤口里流出,从他鼻孔与耳朵里流出,到后来直接从皮肤表面渗出。他垂着头,已感觉不到疼痛,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,听力却越来越灵敏,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血流声。
“我就要死了么?”他在心里呢喃着,“娘会不会伤心啊……”
“怪事,都到这个地步了,内丹为何还不脱出?”老道眉头紧蹙,冷汗从额头上滑下,“你小子要是就这么死了,可就枉费我找了这么久的童子妖啊……”
他踱了两圈步,一拍脑袋从袖中抽出了黄纸,用毛笔沾着小沈凉的血开始写咒。
写罢,他点燃符咒,盯着跳动的火焰,许久后颤抖道:“原来如此,你,你不是妖怪,竟然……也不是半妖?一定是哪里搞错了……怎么可能,我亲眼所见,你那娘明明是妖力非凡的雪女啊!”
突然,只听“轰隆——”一声巨响,道观大门与四面窗户全被狂风碎石冲开。天竟下起了雪,一个披散长发的女人立在纷乱的雪花中,眸子红得要滴出血来。她身后不远处是之前逃走的那帮孩子们。
“你,你是雪女……”老道瞪着惊恐的双目,一点点向后退去,“你要暴露自己吗?难道不想在这个镇子继续生活下去了么?为了一个人类的孩子值得么?我劝你快点走……”
话音未落,无数尖利的石头已被狂风卷起,伴随着点点雪花扎入了老道的身体。鲜血喷涌而出,溅红了雪地。
“阿凉——”雪女狰狞的面容突然松懈,眸子逐渐黯淡,恢复了往日的温柔。她踉踉跄跄奔到小沈凉身前,用石块划开了他身上炙热的枷锁。
“对不起……娘来晚了……”雪女紧紧抱着他,泪水一串串流下。他的衣服已全被烧成了灰烬,身上鲜血淋漓,如同初生的婴儿蜷缩在母亲怀中。
突然,雪女用手撕开了自己的胸膛,从中取出一枚白色光球,放入小沈凉口中。服下内丹,伤口奇迹般迅速愈合,他睁开眼看到了沐浴着白色光芒的母亲。然而,她胸口撕开的伤口越来越大,周围的肉体逐渐消融,化作了漫天飞雪。
“娘,我……”
“第一次见到阿凉是在十二年前的腊月二十二,那是雪下得最大的一天。我在雪地里看见一个竹篮,里面有一个脸颊冻得通红的小娃娃,安安静静睡着,那便是你。不知为何,从见到你那一刻起,我就想成为你的母亲。”
“我离开了山神的庇护,想靠自己的努力让你在人类社会里长大。但由于怪异的容貌,我却始终无法在镇子里找到活计,只好带着你生活在深山中。我一开始那么自私,只是想有一个人来陪着我,却不知道养育一个孩子会如此艰难。然而,既然已经成为了你的母亲,我便决心无论如何要保护你,要让你幸福……”
“阿凉,你去家里床下找到一块玉,带着它一路向大山深处走。你会见到山神,他会继续照顾你……”
母亲的身躯渐渐缩小,化作了飞舞的白雪,落在他的身上、地上,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。
“娘——”小沈凉对着天空哀嚎。所有的雪花都飞进了眼睛里,化作了滚滚热泪。
5
跋涉了一天一夜,小沈凉终于见到了住在苍山深处的山神。那是个高大温和的男人,生着长及腰际的黑发,额头上长着巨大的鹿角。
“我还能再见到我娘么?”小沈凉问。
山神沉默了半晌,反问道:“你还是不愿意放下吗?”
“回答我!我还有话必须亲口对我娘说!”
“如果你乖乖的,好好跟着我学习,说不准会找出法子。”山神摸摸他的头,笑眯眯道,“你和那丫头一样,脾气又臭又倔,那年我说要她把你交给农户抚养,她偏偏不舍得。唉,我早就和她说过,莫要结缘,徒增伤悲……”
“不许说我娘坏话!我跟着你学就是了……”
之后的十年,山神教授给他所有的知识,制药、医术、剑术……看着他勤学苦练,终于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
在他决定下山历练的前夜,山神将一个金丝锦囊交给了他,道:“阿凉,如今我可以告诉你见到那丫头的法子了。”
“是,是什么?”
“去人间收集妖怪心中的爱,储存在这个锦囊里。当爱足够多的时候,挑选一个下雪的日子打开锦囊,若是天时地利人和,你便可再见到她。”
沈凉急切地接过了锦囊,紧紧攥在手心里,转过身便向山下奔去。
山神温柔地凝视着他的背影,轻声道:“孩子,其实你不必那么心急。雪女本就是雪花凝结而成的,每个下雪的日子,你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。落在你肩上的每一片雪花,都是她啊……”
沈凉一怔,停住脚步,道:“山神大人,你我素不相识,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?”
“呵呵,你知道么,雪女可是山神的女儿呐……”
6
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,沈凉猛地从梦境中惊醒,浑身已被汗水湿透。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木床上,床单是蓝底白花布的,棉被柔软厚实,散发着阳光的味道。
“这里是……”他环顾四周,惊讶地发现每一个家具摆放的位置都是如此熟悉,“家?”
脑海里浮现出童年的日子,每当发烧的时候,母亲总是抱来这条最厚的棉被,悉心为他掩好被角,告诉他发了汗睡一觉就好了。他总是贪恋母亲照顾自己的日子,故意趁她离开的时候踢开被子,好期望身体恢复的慢一点……
“娘,其实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想对你说……”鼻子一阵酸涩,沈凉双手抓紧了被单,泪水止不住涌出。
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熟悉的芳香飘来,温柔、香甜,就像儿时躺在她怀里闻到的味道,令人心安而沉醉。光影中,一个女人缓缓走来,她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,眼睛里溢满了温柔。那种温柔可以温暖心中最冷的角落。
“娘……?”沈凉瞪大了眼睛。
女人坐在床边用额头贴了贴他的脸颊,柔声道:“烧还没退呢,阿凉还要再坚持一下。”
“娘……”沈凉目中闪动着泪光,“我真的……好想你,好想你啊!”
“傻孩子,说什么呢?娘不就刚出去一小会吗?”女人温柔地微笑着,轻轻替他掩好了被角,“发点汗,好好睡一觉,明天我们阿凉就好啦。”
“嗯。”沈凉乖乖闭上了眼睛,蜷缩在厚实的被子里,觉得好多年没有如此放松过。果然,只有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才是最单纯和轻松的。
突然,坚硬的冰层自他脚下开始向上蔓延,一点点覆盖了他的身躯。他却沉浸在睡梦中毫无察觉,脸上挂着安详幸福的微笑。
这时,女人脸上温柔的笑容倏地消失了,她对着脸颊一挥衣袖,竟变成了鬼音的面容。很快,周遭的布景也悉数消失,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。
“哼,原来这就是你的软肋呀。”鬼音冷笑着,“我这就送你去黄泉见你娘吧!”
晦暗的天空中飘起了雪花,一片一片落在沈凉被冰封的身体上,仿佛一朵朵小白花。他的体温急剧下降,皮肤与嘴唇已变成青紫色,脉搏越来越微弱。
这时,白色的雪原上出现了一个迅速飞跃的小黑点。黑点越来越近,竟是一只黑面猫。
“沈凉,你个白痴在睡什么觉?快点给老子醒来!”猫吼着扑向了沈凉的身体,“我们必须立刻去冥宫,夜宴就要开始了!我知道了,那些源源不断被抓去的妖怪是要被……”
“碍眼的家伙!他没救了!”鬼音突然快速弹起了琵琶。激烈的琵琶音盖过了猫的吼声。
“你要干什么?他莫非就是你搞成这样的?”猫竖起了毛,呲出锋利的牙齿,“老子今天就要你为他偿命!”
“谁为谁陪葬还说不准呢。”鬼音嘴角勾起一个邪邪的笑,忽然背过身去在雪地上转起了圈,红色的斗篷在风雪中飞舞,好像盛放的红莲。待到她再次回过头,却变成了岳心瑶的模样。
同样的红裙,同样的黑发,同样的明眸皓齿,同样清脆的声音。
“相公,你看下雪了诶……”她捧着雪花一步一步走向了猫。
猫再一看自己的身体,竟也恢复了秦深的模样,高大强健,足可以永生永世守护她。
“说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,对不对?”她撅起了嘴,“那你为什么还不过来,是不喜欢我了么?”
“我……”秦深跪倒在地,紧紧抱住头,泪水一滴滴砸在雪地上。
7
一下,两下,冰封中,沈凉的手指动了起来。终于,他的右手碰到了悬在腰际的锦囊。
“当爱足够多的时候,挑选一个下雪的日子打开锦囊,若是天时地利人和,你便可再见到她。”山神的话在他耳畔若隐若现。
他用尽全部的力量,拉开了锦囊。
无数光球从锦囊中飞出,犹如阳光般融化了坚硬的冰层,温暖了沈凉僵硬的身体。
“差一点,就要上了你的当了。”沈凉拔出剑,喘息着走向了鬼音。
“你,你怎么发现的?”鬼音惊慌失措,也顾不上迷惑猫了。
“我娘她……她的额头永远是冰冷的,因为她是雪女啊……”沈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,目中燃烧起火焰。
鬼音惊恐地看着他走近,不断向后挪去,脚一软摔在了雪地上。沈凉冷笑一声,转而挥剑砍向了她的琵琶。琵琶被拦腰砍断,裂开的部位竟溢出了鲜血。
鬼音大叫一声,整个人仰面倒在了雪地上。她的头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,汩汩流着血,就像破碎的琵琶一样!
“原来是这样啊……那个女人为了得到‘幻’的力量,竟将自己的肉体献出了。和这种邪灵缔结契约果然不会有好结果。”猫叹道。
“她身上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。”沈凉蹲在鬼音尸体边搜寻了半晌,“那枚药丸看来还是被悄然送到冥宫去了。”
“沈凉,你,你看,那是……”猫惊道。
那些从沈凉的锦囊里流出的光球再度汇聚一体,在半空中闪烁如群星。此刻,空中飞舞的雪花竟凝结在一起,逐渐现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形。她的五官愈来愈清晰,那张脸还是那么年轻,那么美丽,那熟悉的笑容如此温柔。
“娘……”沈凉愣住了,看着她缓缓走来。
“我的阿凉,终于长大了呢。”母亲如今已比他矮了半个头,只能踮起脚抚摸着他的头发,“长得这么高……”
“娘,其实我,我一直想对你说……”沈凉跪在雪地上,紧紧抱住了母亲的腰,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!若不是因为我……”
“娘从来没有怪过阿凉。”母亲捧起他的脸,替他拭去泪水,“因为养育你,我才懂得了爱,所以,谢谢……”
说完这句话,半空中的光球一齐熄灭了。
沈凉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仅剩的温柔,却发现母亲的身影终是化成了雪花,纷纷扬扬在天际间飘洒。
“雪女本就是雪花凝结而成的,每个下雪的日子,你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。落在你肩上的每一片雪花,都是她啊……”